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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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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您看,這是這幾日彈劾賈珍的奏折,共計六十五本,都是國子監的那些官吏們送上來的。”岑太監小心翼翼地對著政和帝,道。“他們可真是毅力可嘉。”政和帝淡淡一笑,隨手翻出一本,看了幾行就扔到了一邊去。“你覺得朕讓賈珍負責這些進士的做法是對還是不對?這一科進士雖少,但是現下都能算是賈珍的門生,他又是吏部左侍郎,不少老東西都說這賈珍野心勃勃,要成榮相第二了。”政和帝懶得再看這些折子,只吩咐小太監把火盆子取來。“這,聖上自有聖斷,奴才不敢多話。”岑大太監忙撇開自己,道。“你啊,跟著我,心眼子多起來了。”政和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太監,轉身便要出門,開口道,“咱們去禦花園走走。”

如今雖然還有些春寒料峭,然而不少花卉已經開始競相開放了。政和帝瞧著池中的錦鯉,說:“這些魚兒倒是快活啊,可限這個餵魚人卻快活不起來。”“奴才不懂聖上的意思。”岑太監開口道,作為政和帝的心腹,他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該開口,什麽時候不該開口。“朕想著等那賈伯希這一任滿了,也該升升他了,周尚書該是時候頤養天年了。”政和帝餵了一會兒魚,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來,順便把自己手上的魚食全部灑進了魚池裏。

“聖上不是前面還煩心那些人的話嗎?”岑太監仔細地回想,自己應該沒有弄錯政和帝的意思,怎麽聽政和帝的語氣,反倒是還要再升賈珍。“賈伯希是個難得的人才,朕沒打算因為幾個已經快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老家夥就自斷臂膀。再說了,若是對一個有才能的人都忌憚到這般境地,那還做什麽盛世明君?制衡固然是帝王之術,但是卻非最重要的,怎麽能本末倒置。”政和帝笑了笑,滿是自信,這天下沒有他不敢用的人才,他只擔心無人可用。“奴才明白了,只有聖上這般的人才能開創盛世。”岑太監不忘奉承政和帝幾句,倒。“這群老家夥想借我的手除了賈伯希,是打錯了主意。”政和帝不再多說什麽,只在禦花園走動了起來。

“聖上,似乎心中有煩心事?”柳皇後難得白日見到自己的夫君,關切地問道。“沒什麽,這群不消停的東西事情辦不好不說,現下還張羅起選秀來,盯著我的後宮來了。”政和帝躺在美人榻忍不住沖著皇後抱怨,他一向潔身自好,妻妾在眾位兄弟中算得上是極少了,現下六宮主位都沒全部填滿,這群老東西現下就盯上了他這後宮來了,有這功夫,怎麽不去好好辦幾件實在事。

“噗,我瞧著這是好事,這說明聖上勤勉於政事。”柳皇後嘴角微微翹起,道,“我可有一個喜訊告訴聖上。”“蕓笙,莫非你有了?”政和帝腦子轉得極快,他和柳氏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只是還未抱上兒子,他自己乃是嫡子,自然希望自己與皇後之子乃為嫡長子,因此至今後宮其他宮妃還未有子息,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如此爭氣。“是呢。”柳氏臉上微微一紅,神情依舊坦然,道。“蕓笙,你可得多加小心身子,咱們的嫡長子可在你肚子裏呢。”政和帝一蹦三尺高,摸著柳氏還未顯懷的肚子,笑得開懷,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來,道,“母後那裏可派人知會了?”“早就派人知會了,還等聖上來提醒嗎?”柳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真切了些,道。

“那就好。”政和帝笑得開懷,至於一開始讓他覺得心煩的事情都仿佛煙消雲散了一般,這幾年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哪裏有空管什麽大選還是小選的。柳皇後微微一笑,握住了政和帝的手,緩緩地靠在政和帝的胸膛上,對於她而言,無論後宮進不進新人,都沒什麽影響,不過現下不進新人,她自然能夠松快些,安心養胎。“放心,有我呢。”政和帝淡淡一笑,他不會拿皇後有喜的事情來做文章,反正這些人有空關心這事,想必也樂意努力揮灑些汗水體驗體驗民生。

次日上朝,政和帝還沒關心幾件大事,就有禮部官員請求大選,不少官吏紛紛附和,大多都是些與改革理念格格不入的那些官員。“朕覺得現下國庫空虛,且明年又是科舉之時,眼下事情紛亂,倒是往後挪挪。”政和帝淡淡一笑,開口說。“聖上,這並非聖上的家事,這亦是國事,國喪已過,該是選秀之時,填充後宮,好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一位官吏忙一臉心痛地看著政和帝,道。話音剛落,便又是一片附和之聲。

“朕已有決斷,卿不必再多言。”政和帝擺了擺手,臉色一沈,盯著為首的官吏,話鋒一轉,“你們這些官員都是朝中棟梁,可聽聞些什麽?”那些官吏還要再說話,卻被政和帝的臉色一嚇,轉而回想起近日的事情來,這政和帝和文淵帝雖是父子,脾氣卻天差地別,沒有絲毫相似之處,都說子為父諱,然而這政和帝給文淵帝訂的謚號卻是個縱字,不知道這位祖宗肚子又賣的是什麽藥?本想借著選秀的事情叫政和帝的註意力轉移幾分,沒想到反而適得其反,官員們想到政和帝可能的翻臉,就覺得胃抽抽地疼。他們之所以只敢暗地裏彈劾賈珍,不僅是顧忌著賈珍那能顛倒黑白的口才,更是怕這位主子一時喜怒無常,把自己給搭進去,但願他們這次沒捅什麽馬蜂窩。

“回聖上的話,眼下正是春耕之時,百姓正在田間忙碌,聖上體恤百姓,去年下令免除百姓賦稅三年,眼下正是第二年,臣記得聖上還曾說過要親自體察民情。”戶部尚書出列,淡淡地說道。“朕是說過這話,前兒也派人安排下去了。俗話說,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朕居廟堂之高,難免對下情不甚清楚,眾位愛卿怕也是如此。”政和帝笑得一臉和煦,語氣親切,道。“聖上說的極是,臣等願與聖上一同前往。”柳鴻飛站了出來,隨即跪下道,接著又是一眾官員應和,這可是在聖上面前表現得機會,況且以前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一眾官員哪有不心動的。賈珍與胡濟站得極近,眼神交流,露出了狐貍般的笑容來。

政和帝除了帶了各部的尚書侍郎外,還允了每處辦事的機構各有兩個名額,最讓國子監那群老家夥高興的是皇帝特旨要國子監祭酒帶著所有的教席們一起出行,看來聖上有把他們的話聽進去,不然也不會如此看重國子監,這明顯意在安撫。這般想法之下,國子監以及部分禮部的老頑固們倒也不在乎選秀這件事情,反倒對這件事情格外看重。

很快,隨駕的官員名單便敲定了下來。“感覺那群老東西跟花孔雀似的。”李安有些厭惡地看了那群老儒生一眼,轉而和自己身邊的兵部侍郎說話。賈珍對農桑一事還算熟悉,只是到底不如工部尚書這次特地帶來的一個主事,眼下這位主事正和政和帝講這些東西,政和帝聽得格外認真,而他們這些人因離得近,也聽在耳朵裏,偶爾還有小聲地交談。“你瞧見沒,這些老家夥還等著插話呢?可惜工部尚書這次竟真的帶來個行家,咱們這些人也只能聽個熱鬧了。”胡濟裝作抱怨的模樣,實際上卻暗自偷樂,等會還有叫這些人好受的。

看過田地之後,政和帝又特意見了這些日夜在田間勞作的百姓,這些百姓們還是第一次得見天顏,還有這麽多的大官們,一時間難免忍不住激動,說話便有些語無倫次,顛三倒四,政和帝卻聽得耐心,沒有絲毫不滿,叫這些百姓們更為感激。至於用飯,便是在這處皇莊用飯,因著政和帝的事先命令,官吏們雖然有心奉承,但是卻不敢拿自己腦袋往鍘刀上撞,因此席面比起以往的花團錦簇來,倒是樸素了很多,味道還是比賈珍當日嘗過的要好吃得多,但是按照官吏們的生活質量水平,顯然還是比較糟糕的。政和帝倒是動筷動得勤快,但是好多官吏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只是礙在政和帝的面前,仍裝出一副吃得盡興的樣子,還多有奉承之語。

用完午膳,政和帝卻下了道命令,讓官員們跟著老農下田幹活,若是有做得好的,便有嘉獎。政和帝這命令把那些百姓給嚇了一大跳,連呼不敢,政和帝乃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便是官吏不願,百姓為難,但是大家還是照做了。陽光雖然並不毒辣,但是要給一塊土地松土,犁地,再要播種還是相當累人的。因著官吏多,便分成了幾撥人,各負責一塊田埂,邊有老農指教幫忙,政和帝則在旁邊看著。

“朕這些官吏們有會辦事的,也有只會打嘴仗的。”政和帝一派悠閑,倒是服侍著政和帝的岑太監有些忍不住眼角跳動,士農工商,沒有想到政和帝居然會讓這些官吏們去種田耕地。官員們本來就各自有各自的圈子,這自發地分組有時候也能夠體會出圈子的不同來,比如六部的官吏們已經開始麻利地動作起來,其他組的官吏們不管心裏怎麽想,可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慢,還是挽起袖子,準備幹活,為了自己的仕途,種地算什麽,拼了,而至今遲遲沒有動作的便是國子監的那些官吏們,而負責那塊田埂的老農沒好意思去打擾那些官大爺們,比起面前這樣官老爺,還是旁邊的那些個大人更好些。

賈珍有種回到讀書年代的感覺,當然不是這一輩子,而是上輩子學農的時候,重新體會一下這般經歷也是極其難得的。六部的各位官員雖然平時都不怎麽體會這生活,剛做事的時候也是手忙腳亂,但是效率還不錯,賈珍和胡濟把著犁頭,□□土裏,工部的兩位主事在前面趕牛,後面翻松的地還有別的官吏在重新翻松,碾碎大塊的土塊。

“這種田是門學問啊,我以為讀五柳先生的詩賦的時候,可覺得這是美差,現在可不這麽覺得了。”禮部侍郎的官袍都臟了,頭上已經滲出汗珠來,不忘自嘲一番。“草盛豆苗稀,若是都如五柳先生那般,可有得愁了。”戶部尚書是個最為實在的人。“說你呢,俗人,簡直俗不可耐,人家種得是心境。”刑部尚書一向愛和戶部尚書擡杠,開玩笑道,“你打理戶部打理得都一身銅臭味了。”“沒有咱們這一身銅臭味,你還能好好地呆在這兒。”雲尚書直接瞪了刑部尚書一眼,繼續手裏的活計。

“老大爺,這是什麽?”柳鴻飛翻土地時候翻出好幾條蟲子模樣的東西來。“回大人的話,這是蚯蚓,這可是松土的好家夥。”老農忙跑了過來,恭敬地答道。“嘖嘖,尚書大人,咱們這也算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了吧,方才我可是錯把青蟲當成蚯蚓了。”禮部曹侍郎笑著湊了上來,道。“大人們都是做大事的,這些事情就是不知道也是無妨的,小民我們就指著這地,這天吃飯呢。”老農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

“你說咱們換身打扮,再唱幾句歌,是不是就成了老農了。”胡濟跟賈珍說話,他們倆人為了方便,顧不上什麽大老爺們的形象,幹脆地脫了鞋,赤著腳在地裏走,官袍的下擺也都收拾起來綁在腰間。“我覺得你打個赤膊,也差不離。”賈珍瞥了眼胡濟,沒好氣地說了聲,仍專註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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